何立峰接掌对美贸易谈判，中国策略转向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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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立峰已表示，中国此次应对贸易战的策略将不同于特朗普第一任期时的做法。北京的明确授意是：不要迎合美国。

Lingling 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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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特朗普(Trump)政府不断升级的对峙中，中国贸易谈判代表透露出习近平在这场贸易战中的主要目标：绝不会重蹈覆辙。

今年5月中旬在日内瓦，中国国务院副总理何立峰从特朗普团队那里争取到了为期90天的贸易休战。而在此之前，特朗普团队一直拒绝像对其他国家那样暂停针对中国的关税攻势。该休战协议的达成一度缓解了全球投资者和市场的紧张情绪。

如今，中美双方都抱怨对方没有遵守协议条款，贸易休战岌岌可危，再次令全球投资者和企业感到不安。

处于这场风暴中心的是习近平的经济事务主管何立峰，他已明确表示，中国此次应对贸易战的策略将不同于特朗普第一任期时的做法。

在日内瓦谈判期间，何立峰同意了美国提出的让中国恢复稀土出口的要求，从而消除了最后一个症结。但自那以来，何立峰态度强硬，拖延审批对现代汽车和其他产品制造至关重要的矿产的出口许可证。

中方将协议僵局归咎于美国，称美国警告业界不要使用中国华为(Huawei Technologies)某些人工智能(AI)芯片的做法是美方的再次挑衅，并向华盛顿方面抱怨此举破坏了贸易协议。中方还对美国计划大规模吊销中国留学生签证的做法感到不满。

美方称，针对华为的警告只是重申以往政策。特朗普已表示希望与习近平直接对话，以打破僵局。白宫表示，通话最早可能在本周进行。

新使命

在特朗普第一个总统任期内，中美两国经历了长达两年的贸易谈判，最终达成一项被普遍认为有利于美国的协议。当时，中方团队由一位曾在哈佛大学(Harvard)进修、亲市场的务实派人士领导，他理解美方的关切。

这一次，习近平任命的谈判代表是和他一样坚信国家管控的何立峰，并明确授意：不要迎合美国。

据与中国高级官员有接触的人士透露，上个月在日内瓦达成的协议被中国视为一次胜利，这让习近平看到了坚持自己立场的价值。

习近平在特朗普第二任期伊始采取了更为和解的姿态，中方曾派出多批代表团赴美，希望迎合特朗普喜欢做交易的本能，但这一策略最终吃了闭门羹，特朗普政府似乎铁了心要与中国对抗。

到今年4月初，特朗普已将针对中国输美产品的新进口关税累计提高到了145%。特朗普政府还与其他国家展开协商，正如特朗普的一些顾问所言，这样做的目的之一是组建“孤立中国”的统一战线。

中国政府于是转向强硬反击，以同等力度的关税进行报复，并增加了其他贸易限制措施，其中最具杀伤力的是稀土出口管制。

从战略上讲，习近平现在觉得有底气采取比特朗普第一个任期内更强硬的立场。在何立峰领导下，中国建立了一整套贸易工具库，包括对用于制造芯片、汽车和F-35战机的关键材料的出口管制，使中国有能力给美国造成切肤之痛。

中国还缩小了与西方的技术差距，在可再生能源产品、机器人和AI等许多战略性领域发展迅速，甚至领先。这些进展使中国相比过去更不容易受到美国制裁的影响。

到4月下旬，美国企业和投资者明确表示无法承受持久贸易战的后果，因为中美双方相互征收的高额关税有可能扰乱供应链并导致商店货架缺货。在此前回绝了中方早先提出的对话提议后，特朗普于5月中旬派美国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Scott Bessent)和美国贸易代表贾米森·格里尔(Jamieson Greer)前往日内瓦，与中方首席谈判代表何立峰举行会谈。

有迹象表明中国的策略正如习近平所愿取得成效：在中美临时贸易协议宣布前夕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何立峰谈到日内瓦会谈的“建设性”氛围时难掩喜色。而曾与何立峰打过交道的美国高管称他不茍言笑、为人谨慎。

从日内瓦会谈“可以看到他们希望获得对等待遇，”曾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对华贸易战期间担任美国助理贸易代表、参与了对华贸易谈判的丹尼尔·巴哈尔(Daniel Bahar)说。“我预计中国会继续争取这一点，”现任华盛顿咨询公司Rock Creek Global Advisors董事总经理的巴哈尔说。

强硬立场

鉴于眼下中国国内经济困境远甚于上次中美贸易战期间，习近平的强硬立场似乎显得有悖常理，甚至有些冒险。

中国经济受到房地产市场泡沫破裂、债务不断上升和物价持续下跌的拖累，难以承受对美出口大幅下滑的冲击；据估计对美出口占中国GDP的3%。特朗普今年4月份发起的关税冲击导致来自太平洋彼岸的订单急剧下降，中国国内不少企业停工停产，威胁到数以百万计中国人的就业稳定。

一些政府顾问私下质疑，正面硬刚美国是否符合中国利益。当前中国经济形势日趋严峻，北京必须设法阻止国内经济坠入深渊。而要做到这一点，处理好与美国的关系是关键。但他们也承认，从政治上来说，习近平不能在主要地缘政治对手面前示弱。

前中国央行行长易纲去年12月在东京的一个论坛上表示，从经济学角度看，针锋相对的贸易报复从来都不是好的选择。但他还说，政策制定者对此能做的不多。

据与中国官员有接触的人士称，在习近平看来，与2018年和2019年中美贸易战期间相比，中国如今总体上准备更充分，也在更大程度上实现了自给自足。并且，这次习近平安排组建了一支采取更强硬立场的谈判团队。

作为首席谈判代表的何立峰不像他的前任那样熟悉美国事务。但对习近平而言更重要的是，何立峰的想法与他保持高度一致。

两人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在东南部港口城市厦门任职期间建立了深厚关系，并且都信奉国家计划和管控。自何立峰2023年初出任副总理以来，习近平已经实际上让他负责强化中国经济，以应对由美国主导的西方国家的关税举措和出口管制带来的冲击。

在何立峰领导下，中国今年4月初将矛头对准了美国科技和高端制造业，要求对用于半导体和电动汽车等产品的某些稀土磁体实行出口许可。虽然这并非全面禁令，但由于中国供应商的每批海外发货都必须获得政府批准，此举很快导致此类磁体对美出口几乎陷入停滞。

此类出口管制已成为中方的一个有力筹码，也是西方汽车制造商对此轮贸易冲突最担忧的方面之一。知情人士称，在日内瓦会谈期间，何立峰同意在90天内恢复此类产品的出口，但除此之外并未作出任何承诺，这使得中国在未来的贸易谈判中得以保留对美筹码。

美国方面，特朗普政府正在进行一系列调查，可能据此对中国征收更高的关税。这有可能抵消美国一家法院近期一项裁决的影响，该裁决旨在阻止特朗普政府实施大部分进口关税。北京方面认为，这些行动以及吊销中国留学生签证的计划，是特朗普为在未来贸易谈判中对华施加更大压力所采取的部分举措。

在日内瓦以及随后与美国对话中协助何立峰的是中国商务部副部长、前中国驻世界贸易组织(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简称WTO)特使李成钢。李成钢在运用全球贸易规则反击美国方面拥有多年经验，一些曾在谈判中与他交过手的美国人称他是一位强硬而高效的谈判者。

2012年，李成钢在与美国就中国限制外国电影进口问题达成协议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这项协议让好莱坞得以在中国迅速增长的电影票房市场中分得更大一杯羹，帮助阻止了WTO授权美国对中国采取报复行动。

“他非常善于通过向美国提供一些对中国而言成本不高的东西，来为中国争取到有价值的利益，”参与了上述电影相关问题讨论的前美国贸易谈判代表克里斯托弗·亚当斯(Christopher Adams)说。“李成钢在国际贸易方面的技能和专业知识可以辅助何立峰，”现任华盛顿科文顿·柏灵律师事务所(Covington & Burling)高级顾问的亚当斯说。

“百年国耻”

日内瓦会谈后，美国财政部长贝森特已表示，特朗普第一个总统任期内与中国达成的“第一阶段”经贸协议将成为未来与中方谈判的蓝本。

但据与中国官员有接触的人士称，习近平并不接受这份协议作为蓝本，因为该协议要求中国大幅增加对美国商品和服务的采购，而几乎没有对美国提出任何要求。

根据该协议，美国降低了一些关税，但仍对中国输美商品中的一半征收25%的关税，这远未达到中国希望取消所有关税的目标。

刘鹤在2019年初谈判达成的一项初步协议甚至试图解决美国对中国利用国家补贴的担忧，这些补贴使国内企业受益，损害外国竞争对手利益。该协议还提议修改中国法律，以禁止窃取美国技术。习近平最终否决了该协议，导致特朗普进一步升级贸易战，直至达成中美第一阶段经贸协议。

刘鹤当时的策略与习近平当前的意图截然不同。

“刘鹤太温和了，”一位曾参与特朗普首个总统任期内部分美中磋商的中国官员表示。“何立峰不会这样。”

与刘鹤不同，何立峰坚定捍卫中国的产业政策，对控制产能过剩的兴趣不大。在与担心廉价中国产品涌入全球市场的西方官员和企业高管会面时，何立峰一直表示，中国出口低成本优质产品对世界来说是好事，而不是问题。

何立峰很清楚中国需要提振国内消费，但经济学家表示，他力推的一些举措效果甚微，比如向参与家电、智能手机和设备以旧换新的消费者提供现金补贴。

当与特朗普贸易团队的谈判重启时，何立峰不太可能就中国政府如何治理国内经济进行更深入讨论。与中国官员有接触的人士称，何立峰的主要目标是让日内瓦协议中美方部分撤回关税的内容永久化。

这些人士称，预计中国政府为此将向特朗普团队抛出橄榄枝，提出进一步增加对美国农产品、能源和其他产品的采购，以及增加中国在美制造业投资。

何立峰及其团队在接下来的谈判中还将用有力的理由说服美方允许中国购买其真正需要的商品，例如目前受到美国出口管制的美国芯片和其他科技产品。

“自第一次贸易战以来，中国自身的底线已经提高很多，”龙洲经讯(Gavekal Dragonomics)创始合伙人兼研究主管葛艺豪(Arthur Kroeber)表示。“任何谈判都将要求美国给予中国想要的东西，而不仅仅是一份美方的要求清单。”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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