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消失的她》导演崔睿：想带给观众更强烈的参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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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暑期档，又一匹悬疑电影的黑马“杀”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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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暑期档，又一匹悬疑电影的黑马“杀”出来了。

据猫眼专业版数据显示，由陈思诚监制、编剧，崔睿、刘翔执导，朱一龙、倪妮、文咏珊领衔主演，杜江特邀主演，黄子琪主演的电影《消失的她》自6月22日上映以来，18日票房已超30亿，截止22日，电影累计票房已经突破34亿元，一跃成为内地影史犯罪片票房榜第一、悬疑片第四。同时，成为近三年暑期档影片观影人次冠军。而影片的人气和热力值仍在不断攀升，话题热度更是高居不下，《消失的她》无疑是今年暑期档电影的“爆款”。

对于获得如此亮眼的票房成绩，导演崔睿表示“电影在接触到观众后所产生的化学反应是不可控的”，身为创作者，他认为相比聚焦票房的多少，他会更关注自己如何更好地利用创作工具，把想要表达的情绪、观点，通过人物、故事、视觉和声效等，以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传递出来，然后期待观众的反馈。

导演崔睿

“当然，这次看到观众们在观影后给予我们很多特别好的反馈，我也非常高兴。”崔睿笑答道，“更有意思的是，我看到很多观众在网上进行一些二度创作，把电影的剧情彻底‘玩’起来了，我想，这才是电影真正的巨大力量——把情绪、话题的探讨延伸到影院外，出现新的碰撞，新的火花。”

《消失的她》以“她”为切入点，围绕一宗“妻子”失踪案展开。本该甜蜜的结婚周年旅行中，妻子李木子却离奇失踪，丈夫何非（朱一龙饰）苦寻无果陷入困境，随后妻子（文咏珊饰）突然现身，何非却坚称眼前的是陌生女人，但不管是身份信息还是视频监控，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何非说谎。走投无路的何非，找到了金牌律师陈麦（倪妮饰），向她寻求帮助。究竟谁在说谎？这个故事是否在隐藏着些什么？

从妻子的失踪、丈夫的谎言，再到闺蜜的追寻，不断颠覆解密方向的“罗生门”的叙事方式，在局中局的层层设定中，制造出了一环接一环的悬念感、紧张感、压迫感。追随着影像在不同空间的转换，观影者也会感受到何非找不到妻子时的无助，感受到他无法立案时的焦灼，也感受到他堕入圈套后被所谓的“曼德拉效应”支配的恐惧、无奈与绝望。悬疑不断，反转不停，跟着影片剧情的深入推进，更多谜团慢慢浮现，观众也渐渐拨开迷雾。

精心设计的爱情，毫无底线的欺骗，令人窒息的黑暗，人性的扭曲和复杂，在影片《消失的她》中可谓演绎得淋漓尽致。除了烧脑的剧情外，电影的细节也可谓做到了极致，包括文本故事、置景、画面呈现、视听等，你可以从影片中窥见导演与其幕后团队对于作品的创作思考，以及精雕细琢的创作打磨过程。

细节的执着

“我们的观众现在越来越专业了，很多我们特别设计的细节，他们都会看到。”崔睿反复强调。

在电影的执导过程中，崔睿非常“抠细节”，当然这一切都得益于监制陈思诚的严格要求。他希望电影的每一个小细节的质感都经得起推敲，于是，无论是布景、视效、声音，还是演员表演、服装、道具，他都亲自把控，不断打磨，力求在观众面前营造出最佳沉浸感。

从东南亚海岛风情的营造、海浪和灯塔声中暗藏的玄机、到多条时间线中环境音的差别、再到跟着影片的反转与悬疑不断调整的声音氛围，你会发现，影片整体的设计都独具匠心。

“我不希望我们的拍摄场地，在一个随意的酒店，或者随意的一片海滩和街道，我希望呈现的场景具有它的独特性，是真正属于《消失的她》这个故事的。”于是，在电影里，他和团队架起了一个极具代入感的美学架构体系。影片中的“巴兰迪亚”海岛，充满了神秘的东南亚色彩，片中多次出现蜘蛛、蜥蜴、电鳗等冷血动物，映照了东南亚的生态环境，而操着当地口音的东南亚演员们更是直接将氛围感拉满。

“我们邀请了很多东南亚群演进组拍摄，当时，大家开玩笑说‘整个海南的老外都在我们剧组吧’。”崔睿打趣道，这样做也是为了让观众尽可能地感受原汁原味的东南亚风情。”

值得关注的是，影片的色彩也成为了一大亮点。为了烘托紧张的气氛、增加悬念效果，以往的悬疑电影大部分都以暗黑系为视觉的主基调，但《消失的她》却一反常态，打破了这种固定套路，以浓艳、高饱和度的色彩直接冲击人们的感官。这是监制陈思诚在项目开拍前就定下的大方向。

更有趣的是，这部“有色彩”的悬疑片非常值得细究。影片中男女主服装的红绿色彩并非为增强效果而为止，其背后实则蕴含了一番巧思，“男主何非所穿着的绿色上衣，与东南亚丛林色彩巧妙融合，就像是变色龙将自己隐藏起来；而假的李木子则以一袭艳丽红裙很好地演绎出毒蝎扑杀猎物以其致命的窒息感。”崔睿分享道。

灵感来源于梵高的《夜间的露天咖啡座》

在某种程度上，电影是流动的绘画艺术。在电影的美学的设计上，崔睿也花了一番心思。电影的剧照、海报中，你可以看到很多大师绘画作品的痕迹——《盛开的杏花》、《鸢尾花》、《向日葵》、《星月夜》、《夜间的露天咖啡座》、《夜间咖啡馆》……这些出自印象派大师梵高之手的经典作品都被高度运用。“梵高是享誉世界的艺术大师，在东南亚的街道和台球厅，都是按照画作中的构图去一一呈现的。”

影片中出现了梵高的作品《向日葵》

除了艺术性的画面呈现，声效也是主推电影叙述的手段之一。监制陈思诚特地找来了合作过“唐探”系列和“误杀”系列的作曲胡小鸥老师，一起针对声效进行了别出心裁的设置，为影片加重了许多悬疑色彩。

影片中有一出戏拍摄于莫沙灯塔下，何非与沈曼在躲避了枪林弹雨后，两人在灯塔下疯狂飙戏，沈曼不断逼问着何非真相，但他在步步紧逼之下仍然满口谎言。为了表达情绪的愤怒，这场戏监制和导演沟通后，也特别对海浪进行了声效设置，以海浪猛烈扑打岸边的声音去传递情绪。

崔睿透露，“其实那场戏拍摄是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海浪的特效是后期特别加上去的，这也是我根据两个人对话的情绪去设置的。可能对于一般电影而言，两位演员出色的表演已经可以很好地传递情绪，但我希望结合声效去营造一个特殊的‘三人空间’，产生三人对话的既视感。何非每说一句谎言，海浪就会猛地涌向岸边，争吵愈激烈，海浪的声音愈发猛烈，而这些细思极恐的声效细节，却很好地营造了一种沉浸式的观影体验。

“你会发现，类似的细节很多观众往往在第一遍观影时没有觉察到，在看了评论或是与他人进行讨论后得知错过了哪些细节，于是，进行了二刷、三刷。”在崔睿看来，一部好的影片的呈现，它的极致张力来自画面的各个部分，声、光、电每一个元素利用到位，带给观众的感染力才能达到最高位。

但他的坚持，并非一帆风顺，“在整个过程中我也遇到了一些阻力”，崔睿说，“毕竟细节处理得越精细，成本、预算也会随之提高。也有声音说，‘观众主要看演员的演技和表演，你做的这些，观众可能根本看不到’。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执着坚持自己的想法，呈现在观众眼前的是一个整体效果，越来越专业的观众一定会发现其背后的用意。”

崔睿认为，《消失的她》是一部值得细品的电影，每一次观影都会带来不同的收获和感受。“第一遍你可能看的是剧情，第二次遍可以看人物及细节，到了三刷，一些我们埋设的小线索可能就会被你深挖出来，这才是悬疑电影真正的魅力所在——为观众带来强烈的参与感。”

悬疑外衣下的思考

在悬疑的节点和反转的设计上，崔睿特别谨慎，极可能地在剧情的不断演进中，让观众有新的期待、新的惊喜。

《消失的她》是陈思诚继《误杀》系列之后，监制的又一部全新力作。逻辑缜密，接二连三的不断反转，是《消失的她》吸引崔睿的主要原因之一，“悬疑题材的电影本来就是我一直很喜欢的类型，悬疑电影往往能特别极致地深挖一个社会问题、一种社会现象，相比普通的故事片，它可以塑造更强烈的反差感，并且对阴暗面进行更深层次的剖析。”

“这部电影反转的节奏感特别棒，从前的悬疑电影往往仅带有一两个反转，但《消失的她》却反转不断，剧情反转的同时，每个人物都有各自的反转设置。现在观众的理解能力越来越强，他们对反转节奏的要求也越来越高，我希望在观众即将猜到某一个结果的时候，我们马上把这个结果抛给观众，然后带他们立即进入下一个悬念之中，让整个故事引领观众一步步往前走。”

当然，悬疑电影所需要的，不仅仅是解谜，更是探索人性和社会现实的领域。基于现实的再创作，人性、悬疑、犯罪……结合这三个关键词，《消失的她》从叙事方式上无疑抓住了观众对悬疑片所持的一贯审美，而在情理之中的结局处理上也给人的灵魂来了深深的一击。

崔睿希望透过《消失的她》给观众输送一些正向的理念，引发观众对于社会问题和亲密关系的思考，思考关于爱、责任、信任和选择等重要主题。“面对感情时不要过于功利，能更理性地看待感情关系，坦然地面对彼此，而不是想尽一切方法去欺骗。”崔睿说，“正如我们结尾的彩蛋所设置的，其实人生可以有多种不同的结局。遇到困难，能积极调整好心态，而非选择极端，正所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善与恶的抉择，凡事都在一念之间。”

影片始终被一种黑暗、压抑的情绪裹挟，而李木子的闺蜜沈曼的出现，无疑是这部暗黑电影中的一抹亮色。虽然，在影片中没有用过多的篇幅来表达两人的关系有多亲密，但沈曼喝咖啡时会和李木子一样放柠檬片的习惯，却在小小的细节中无声地暗示了美好的闺蜜情。崔睿表示，人与人之间的互助，也是《消失的她》想要探讨的话题。

相较于可直译理解的中文片名，英文片名“Lost in the Stars”别有深意，一语双关。“‘Stars’有星空之意，简单看字面意思，整个英文片名意为‘消失在星空里’，”崔睿解释道，“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星空，即愿景和目标，那么，影片中的李木子她其实消失在何非打造的爱情的虚幻星空中，而何非呢，他则迷失在自己极强的物欲中，贪婪且虚荣。当你看完整部影片，就能瞬间明白其中的用意。”

做有深度的国产电影

崔睿在北京长大，与电影结缘的故事发生在胡同里。从小，他就特别喜欢看电影，在六七岁的时候，居住在同一个胡同的老爷爷给了崔睿一张电影票，影片是至今仍被视为经典的《泰坦尼克号》，那次观影以后，在他幼小的心中播种下一颗名为“电影”的种子。

“太震撼了！”崔睿感叹道，“那次是我第一次走进电影院，虽然剧情我不一定能完全看懂，但是当时画面所呈现的震撼感直击我的心灵。”自那以后，他开启了关于电影的生活模式。“记得当时，父亲给我买了小小的DV摄像机，我走到哪拍到哪，用镜头记录和捕捉生活中的一切。”他回忆道。

此后，他又学习了不少与艺术相关的课程，钢琴、绘画……这些科目的学习最终构成了崔睿如今特有的艺术体系。“电影是一门综合的艺术，它能把每一个种类的艺术结合，让最终的呈现效果更深入人心。就像这次的主题曲和配乐，我都会亲自参与把控。这些种种，都是曾经的学习带来的影响和赋能。”

此后，崔睿下了一个决定——做电影。2017年，崔睿从美国南加州大学导演系研究生毕业，读书期间，他就曾执导过多部获奖短片《玉蝴蝶》《自由意志》等，是唯一一位连续三年当选USC“十佳导演”的中国留学生。为了学习电影最前沿的拍摄技巧，他赶赴好莱坞，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在人才济济的“造梦工厂”摸爬滚打，不断累积经验，不断磨练自己。

旅美六年后，崔睿毅然选择回国发展，希望做属于中国人的优秀电影，让更多外国人看到。“我生长在中国，从小浸润在中国文化中，我希望把我所学倾注于国产电影的打造中。”他将好莱坞叙事技巧引入到本土化故事中，打造出具有中国特色的佳作，“正如《消失的她》，其实也是一部具有国际视野的作品，目前影片也在海外上映，我在美国的很多朋友看完后都给予了不错的反馈。其实，这种类型的商业作品的优势在于没有文化的限制，它可以引起所有人的情绪共鸣。”

谈及当下国内的悬疑市场，崔睿透露，“天花板”这个词儿，是他回国后听到最多、也是最讨厌的一个说法，“很多人都说悬疑片有‘天花板’，但是我并不认同，电影制作本身不存在所谓的‘天花板’，我们应该把更多的注意力聚焦于电影本身，去思考如何可以让更多人接受你的电影，打开思路，不被束缚。真正潜心于创作，不断突破和创新，才是身为电影创作者真正应该去考虑的。”

在崔睿看来，电影是一个可以给人造梦的机会，“我觉得能够给别人造梦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情。”他曾在接受采访时提到，但是对于电影的类型，他希望可以在不同的类型和领域中去不断探索，“一个优秀的职业导演，他不会把自己局限在某一个类型的电影中，我想，未来我也会继续尝试更多元的电影题材和类型，在各个领域挖掘可能。”

以下是福布斯中国与崔睿的部分对话：

记者：此番与几位优秀的青年演员合作下来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崔睿：几位主演虽然年轻，但他们拥有非常丰富的经验。关于表演这件事，我发现几位演员都特别钻研，一直努力钻研如何把角色演好，非常专注，我觉得这个非常难得。

记者：执导完《消失的她》后，您最大的收获是？有没有一些“小遗憾”，就是自己想要表达却没有表达出来的？

崔睿：我觉得这部作品总体的拍摄还是比较如愿的，能把我们想要的东西都体现出来。唯一有点不足的是，我加入项目的时间比较晚，准备的时间没有那么多，如果有更长的筹备期，我想在很多方面的处理或许会更好。

记者：如今，观众讨论的版本很多，有人认为影片末尾彩蛋的情节设置，其实是男主角何非的一场梦境，对此您怎么看？

崔睿：影片的彩蛋本身就是一个供观众开放讨论的，我们不否定任何一种解读，当然也不会给到所谓的“标准答案”，不然就失去了设置彩蛋的意义。

记者：一路走到今天，这些经历带给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崔睿：太多了，我觉得首先肯定还是要感谢我们的监制、编剧陈思诚老师。他是我的伯乐，亦师亦友。我从心底里感恩他能让我来参与导演这么好的故事，拍摄期间他也几乎全程在组，给了我非常大的帮助。我还想要感谢我的父母，以及在南加州大学的老师和同学们，感谢他们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和鼓励我。■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