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普会”华而不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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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胜舟：特朗普是二战后最亲俄的美国总统，在俄乌战争中拉偏架明显。“政治菜鸟”特朗普乱拳挥舞，把欧洲政坛的老师傅们累个半死。

叶胜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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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8月15日，美国总统特朗普与俄罗斯总统普京在阿拉斯加州安克雷奇市埃尔门多夫-理查森联合军事基地举行元首峰会。一句话评论就是：特朗普爽了、普京笑了、泽连斯基惨了、欧洲急了。

特朗普爽了

原计划“1+1”小范围会谈后还有一场大范围会谈，临时改为只有一场“3+3”；会谈时长2小时45分钟，比预期6-7小时提前结束；会谈没有达成任何协议，甚至没有联合声明；会谈后两国元首联合会见记者不接受提问；原定的两国代表团工作午餐取消等迹象，都指向这次峰会没有实质性突破。

谈不上“历史性会晤”，更谈不上“雅尔塔会议2.0”，又是一场特朗普即兴之作的“政治秀”，完全可以通过一次视频会议就能解决，无需兴师动众。类似他临时起意，2019年6月30日在G20大阪峰会后突访板门店，与金正恩举行53分钟第三次峰会。只有他这朵奇葩经常心血来潮，又有美国综合国力全球第一加持，才能任性而为。

特朗普当然很爽，沉浸于“和平缔造者”、“危机调停者”、“全球第一掌权者”的角色扮演游戏，离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又近了一步。最近十天，“美俄首脑峰会”成为各大媒体关注的焦点，频繁上媒体头条和热搜榜，满足他畸型的虚荣心和表现欲。峰会后，他习惯性在记者会上吹嘘“富有成果”，接受福克斯新闻采访时自评“打10分（满分）”。

特朗普对诺贝尔和平奖的渴望已成“心魔”，毫不掩饰对未获奖的不满、对奥巴马任总统当年就获奖的嫉妒。今年2月，他会见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时抱怨：“他们从不给我诺贝尔和平奖，我配得上，但他们就是不给。”6月在社交平台“真实社交”发帖吐槽：“无论我在俄乌、巴以、伊核等问题上取得什么成果，他们都不会给我诺贝尔奖！”7月底，他致电北约前秘书长、挪威财政大臣斯托尔滕贝格，询问如何才能拿到诺贝尔和平奖。这并非他首次与斯托尔滕贝格通话提及诺奖，也并非他唯一致电挪威内阁部长提及诺奖。

普京笑了

普京无疑是最大赢家，首先美俄关系终于破冰，而且恢复了元首会谈机制。拜登政府时期，受到国际刑事法院起诉和通缉的普京，做梦也不敢想正式访问美国，接受铺红地毯礼仪。至于美国总统机场亲自迎接，临时提议邀请同乘凯迪拉克加长防弹车“野兽”，在记者会上打破美国外交惯例请普京先发言，这些高规格的尊重热情礼仪，就是美国主要盟国首脑都罕见享受。与特朗普、普京都热络的匈牙利右翼总理欧尔班在脸书上写道：“多年来，我们目睹这两个最大的核国家不断瓦解彼此的合作框架”，“现在这都结束了。如今的世界比昨天更安全了。”

其次，突破西方外交孤立。自从2022年2月发动侵略乌克兰战争，西方迅速建立了孤立、制裁俄罗斯的统一战线，如今破裂一个大窟窿，竟然是西方盟主美国自己捅的。

再次，成功转移破局的矛盾。普京在峰会后记者会上说：“我们期待基辅和欧洲各国政府以建设性的方式看待这一切，不会制造任何障碍”，将俄与乌、美、欧矛盾转化为美与乌、欧矛盾。 8月16日，俄联邦安全会议副主席梅德韦杰夫在社交媒体平台发文，列举俄美元首峰会的五个成果，其中最后一个“核心成果是，双方明确，在有关停止军事行动的谈判中，达成成果的责任在乌克兰和欧洲”。

第四，缓解美国升级制裁的压力。不仅缓解对俄直接制裁，也缓解对中国、印度、巴西等金砖国家与俄贸易的二级制裁。俄因此松了口气，打仗非常烧钱，开战后石油主要出口中印，一旦美国二级制裁失去出口市场，俄经济和财政将彻底崩溃。

俄媒纷纷亢奋为普京点赞，美国主流媒体也纷纷认为普京受益。《华盛顿邮报》称：“此次首脑会谈对普京而言堪称是一份礼物”；《纽约时报》称，“最终被视为普京的胜利”；NBC称，“普京总统收获了多项成果”。特朗普前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对CNN表示，“特朗普没有输，但普京显然赢了。”

笔者观察，目前各大国首脑中，普京的经验和能力排第一且断层领先，旧作多次感慨他经常能把一手外交烂牌打得出奇的好。例如侵略乌克兰战争打了三年半，拖到美国主动让步，战略收获远超预期。

普京在峰会后记者会上致词，感谢特朗普在会谈中的信任；得体恭维特朗普“协调解决乌克兰冲突的愿望，他愿意深入研究本质并了解其起源”；当面确认并在记者会上主动透露，如果当时特朗普是总统，就不会有战争，哄得特朗普心花怒放。

特朗普与普京单挑，绝非对手。所幸美国外交和安全团队足够专业精明，把原计划的“1+1”临时变为“3+3”，美方增加国务卿鲁比奥、中东问题特使威特科夫，俄方增加外长拉夫罗夫、总统助理乌沙科夫。避免特朗普头脑发热，一不小心又被普京带到坑里，草率把乌克兰和欧洲盟友又卖了。

美方在军事基地接待普京，也有“秀肌肉”炫耀强大常规军力。普京下飞机走的红地毯两侧、与特朗普停机坪合影的背景两侧，停放着美军4架F-22五代隐形战斗机；与特朗普在红地毯谈话时，美军一架B-2战略轰炸机和4架F-35五代隐形战斗机低空通场。

当然，普京见多了大场面。既不会如金正恩一样，在新加坡与特朗普举行首次峰会时紧张得脑袋出汗；也不会如泽连斯基一样，在白宫粗暴被虐时急于辩解反驳，结果越描越黑、越说越僵，被赶出白宫。无论美方即兴提议还是精心计划，普京都从容应对，从容抬头瞄了一眼B-2飞过，也从容在F-22前与特朗普合影。

因为他有与美国相互毁灭的庞大核武器，所以腰杆子硬得起来。8月15日，在吉尔吉斯斯坦参加欧亚经济联盟会议的俄总理米舒斯京提前返回莫斯科，向其他国家首脑坦率解释原因是同日的俄美元首峰会，显然俄方启动了应急预案。俄罗斯国家保镖协会负责人、前KGB官员福纳廖夫分析，俄军“阿拉斯加海域也可能部署核潜艇来保护普京。”万一被扣留，普京没命，阿拉斯加会从地图上抹掉，特朗普也别想活着离开。

美国不敢乱来，反而重视普京的安全。普京返俄途中，美国空军出动至少4架F-35为其专机护航，间接警告乌克兰或其他盟友别打歪主意。

泽连斯基惨了

对泽连斯基和乌克兰而言，峰会的好消息是特朗普没有头脑发热，一口答应普京新的无耻要求，再转身倒逼乌、欧接受。坏消息是，特朗普已经接受普京“领土交换”的花式洗脑，持续施压泽连斯基接受。

普京的确是外交高手，主动作了技术性让步。此前他拒绝与泽连斯基进行直接会谈，甚至质疑泽连斯基的总统职务合法性，进一步质疑泽连斯基代表乌签署任何国际协议的合法性。这当然是没有和谈诚意的托辞，依据乌克兰宪法，战时总统选举可延期，现总统任期相应延长，泽连斯基是合法总统。

如今普京愿意与泽连斯基举行峰会，但拒绝谈停火，而是反建议直接谈更难的和平协议，已说服特朗普接受。如此泽连斯基骑虎难下，如果拒绝谈和平协议，得罪特朗普，成为继续战争的罪人；如果接受谈和平协议，不知何年何月谈成，俄军在战场有利，越打下去，非法占领的乌土地越多。还好有欧洲大国和欧盟力挺，否则多次不听话的泽连斯基早被美国赶下台了。

俄军目前占领约五分之一乌克兰领土，其中占领四分之三乌克兰顿涅茨克州。精明的普京抓住特朗普第二任期这个宝贵的时间窗口，提出“领土交换”方案，意图是完全占领顿涅茨克州。8月6日向美中东问题特使提出的方案是，乌军从顿巴斯地区仍控制的区域撤军，作为交换，俄军从乌克兰哈尔科夫州、苏梅州的边境地带撤军；据法新社、路透社、英国《金融时报》8月16日分别引用不具名的信源报道，8月15日峰会提出的方案是，普京告诉特朗普，乌军从顿涅茨克东部地区撤军，作为交换，俄军冻结南部赫尔松、扎波罗热地区的战线。

这个所谓的“领土交换”协议，不是用俄领土与乌领土交换，而是无耻地用已非法占领的乌领土作为俄谈判的重要筹码，与暂未占领的乌领土交换。16日方案比6日方案更无耻，甚至不愿交换乌克兰其他地方的领土，而是交换两地停火，这是特朗普一而再、再而三绥靖的恶果。

泽连斯基的立场坚定、强硬和正当，一律拒绝“领土交换”的提议，反复声明在未经修宪的情况下，他无法割让领土。依据乌宪法，涉及领土变更须经全民公决。8月9日，他在社媒发文说：“乌克兰人不会将自己的土地拱手让给占领者”，无疑又把自己置于特朗普的炮口之下“挨轰”。

特朗普是二战后最亲俄的美国总统，没有之一，在俄乌战争中拉偏架很明显。俄方搬出宪法维持非法占领，多次称“俄联邦领土的结构已载入宪法”，特朗普从未谴责；乌方搬出宪法拒绝“领土交换”完全正当，他却公开批评。

8月11日，特朗普在白宫记者会上为“领土交换”站台，声称对乌克兰有利，并激烈批评泽连斯基：“我不同意他的所作所为。非常非常不同意”；“泽连斯基说‘我必须获得宪法批准’，他可以发动战争和杀戮所有人，却需要得到批准才能进行土地交换？”；厉声警告“肯定会有一些土地交换”。

特朗普在前往阿拉斯加的途中对随行媒体故作姿态说，“乌克兰将自行决定是否与俄罗斯进行领土交换”；但返程途中又强硬施压，他和普京就解决俄乌冲突的问题“基本上达成了一致”，“乌克兰必须同意”。

目前俄乌在战场上谁更被动一目了然，从其要求可反向判断。乌方和欧洲迫切提出先停火再谈其他，意图是及时止损，越打下去，乌方失去领土越多，在谈判桌上的筹码越少；俄方提出直接谈和平协议，不谈停火协议，意图是不介意慢慢耗，不停火战果会更大。8月16日深夜，泽连斯基在社交媒体上发帖，拒绝特朗普、普京提议的俄乌直接签署和平协议而非停火协议，坚持“停火是结束俄乌冲突的关键要素。”预计这个问题将成为8月18日美乌欧峰会的焦点之一。

欧洲急了

“政治菜鸟”特朗普乱拳挥舞，没有打死欧洲政坛老师傅，却把老师傅们累个半死。最近十天，欧洲领导人密集发起线上或线下、双边或多边会议至少三十次，加上部长级、局长级会议肯定逾百次。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忙的团团转，因为又急又怕，特朗普反复无常、肆无忌惮，毫不考虑盟友的情感和利益，毫不介意与普京打得火热。

8月9日，乌克兰、欧洲领导人在伦敦与访英的美国副总统万斯紧急会唔，提前协调15日美俄峰会立场。欧洲提出一项反建议，包括：必须“先停火”；任何土地交换都必须是“对等的”；乌克兰安全保障“可能加入北约”等。从美俄峰会结果判断，美国显然视为耳边风。

同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德国总理默茨、英国首相斯塔默、意大利总理梅洛尼、芬兰总统斯图布、波兰总统纳夫罗茨基等六国领导人和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发表联合声明，先感谢特朗普为结束俄乌战争所做的努力，再强调“乌克兰的和平之路，不能在没有乌克兰参与的情况下决定”，“仍然坚持不得以武力改变国际边界的原则”，“坚持对俄罗斯实施限制性措施”。

8月12日，欧盟26国领导人（除匈牙利）发表关于乌克兰局势的声明，表示“外交解决方案必须维护乌克兰和欧洲重大安全利益”，“继续对俄罗斯采取限制性措施”。8月13日，泽连斯基与德国总理默茨举行联合新闻发布会，声称欧洲和美国就与俄方谈判原则达成五项共识。包括：在任何领土交换前达成持久停火、俄罗斯必须支付赔偿乌克兰造成的损失、乌克兰加入北约和欧盟以作为安全保障、让乌克兰被带走的儿童和战俘回家、美欧乌维持对俄罗斯的制裁。

俄乌战争定型不仅牵涉乌克兰安全保障，而且重塑欧洲安全新秩序，影响欧洲各国未来的繁荣稳定，容不得闪失。何况美俄峰会后传出的消息，除了谈乌克兰危机，双方竟然还谈了能源合作。普京在峰会后记者会上说，“俄罗斯和美国在贸易、能源、技术和航天方面可以互相提供很多东西”，“两国在北极的相互协作是现实的”。

这个“北极协作”指的是美国考虑使用俄罗斯核动力破冰船，在阿拉斯加州开发天然气与液化天然气，出口亚洲，投资规模高达数百亿美元。战争还没结束，美欧还在制裁，美方竟然已经琢磨如何与俄方一起赚钱了。俄方还要求恢复俄美空中交通，文件已提交美方审议，希望下一轮磋商中具体讨论。

8月15日晚，特朗普在返回华盛顿专机上与泽连斯基通话半小时，接着又与六国领导人和北约秘书长吕特等举行电话会议。盟友们心里窝着一肚子火，表面上不得不继续对特朗普恭敬和恭维。

8月16日，6国领导人和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欧洲理事会主席科斯塔发表联合声明说：“正如特朗普总统所说”，“正如特朗普总统所设想”，“下一步必须是有泽连斯基参与的进一步谈判”；接着重申乌克兰需要“铁一般的安全保障”，“俄罗斯不能否决乌克兰加入欧盟和北约的道路”。

特朗普还有三年半的任期，普京的好运才开始，欧洲与乌克兰的恶梦才开始。欧洲解决乌克兰危机的可选策略有三条：其一，以众制单。“1对1”单挑特朗普，盟国首脑谁也扛不住，只好车轮战。8月18日，马龙克、默茨、冯德莱恩陪同泽连斯基访美是正解，避免耿直的泽连斯基重现2月美乌峰会崩盘的灾难性局面，或者特朗普强逼泽连斯基妥协。未来无论是停火谈判还是和平谈判，欧洲必须上桌。

其二，以慢制快。特朗普已放风，如果8月18日与泽连斯基会谈进展顺利，将在8月22日之前举行美俄乌峰会，这操之过急，反而易被普京利用。没有多轮低级别预备谈判，美俄乌峰会不可能谈出成果。即使要举行三国峰会，地点不宜选莫斯科，太便宜普京了。既然上周峰会地点是美国飞地，那么下次峰会地点首选俄飞地加里宁格勒州，备选与阿拉斯州隔海相望的楚科奇自治区，再选索契。

其三，以我为主。游说特朗普绝不能满足普京的谈判方向和节奏，应先谈相对简单的停火协议，再谈复杂多变的和平协议；“领土交换”不应都用乌克兰领土交换；乌克兰必须加入欧盟，并为其提供类似于北约第五条的安全保障条约。如果乌克兰有牺牲的决心和全民抵抗的意志，那么欧洲掏钱购买美国武器和提供志愿兵，拖到下任美国总统上台。无论谁接任美国总统，届时谈判对俄利少、对乌和欧洲利多。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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