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非合作中发出的“异美”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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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胜舟：中非在十个方面与西方隔空叫板的意味浓厚。“老西方”与“新南方”的分歧和较劲呼之欲出。

叶胜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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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5日，中非合作论坛峰会通过《北京宣言》和《行动计划（2025-2027）》两份成果文件。前者中文版30条、8235字，解决“好看”问题，侧重于政治共识；后者中文版11章、30172字，解决“好吃”问题，侧重于实施路径。两者并不反美，但明显“异美”，而且是近些年发出的异于美国、西方的最多、最强声音，集中体现在《北京宣言》第一部分和《行动计划》第3章。

掌握现代化选择权

中方主导、中非共识的现代化立场有五个要点。

一、西方现代化原罪论。9月5日上午，习近平在峰会开幕式上的主旨讲话中，一方面谴责“西方现代化进程曾给广大发展中国家带来了深重苦难“，一方面与非洲共鸣，二战后“以中国和非洲为代表的第三世界国家相继实现独立和发展，不断纠正现代化进程中的历史不公”。西方现代化伴随着殖民化，广大发展中国家深受其害，这个观点受到出席峰会的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响应。9月5日中午他会见习近平时表示，“历史上，非洲是殖民主义的主要受害者。中国同非洲的合作有助于减少非洲所遭受的历史不公，帮助非洲实现和平和发展。”中国外长王毅9月5日晚在记者会上说，“考虑到非洲曾经遭受的殖民掠夺，发达国家尤其要承担起责任，加强南北合作，为非洲发展加大投入。”

二、各国有权现代化。《北京宣言》第（三）项称，“实现现代化是世界各国的普遍追求。”习近平在主旨讲话中表示，“实现现代化是世界各国不可剥夺的权利。”王毅在记者会上说，“实现现代化不是少数（发达）国家的特权，非洲也有发展的权利。”

三、各国有权自选现代化。中共二十大提出有别于西方的“中国式现代化”，打破了“现代化就是西方化”、“现代化就是殖民化”的迷思，如今又引导非洲对本国现代化路径进行自主、多元探索。《行动计划》第3.2.2节称，“支持非洲政党提升治理水平，自主探索符合国情的现代化道路。”8月24日，尼日利亚《黎明报》创刊人、总编辑马霍在中国《人民日报》发表文章称，“中国式现代化对全球南方国家具有借鉴价值。广大全球南方国家应当勇于探索适合本国国情的发展道路，共同推进现代化建设。”

四、中国支持非洲现代化。《北京宣言》第（三）项称，中非“支持彼此探索基于自身文明特色、发展需求和科技与创新的现代化模式”，“中国将始终做非洲现代化道路的同行者”。美国《国家利益》杂志刊文称，中国向包括非洲在内的发展中国家提供大量公共产品，正在赢得“全球南方”。南非智库伊奇科维茨家庭基金会对16个非洲国家5604名18至24岁的青年进行调查，9月3日公布结果，82%受访者认为中国对非洲大陆的影响是积极的，比美国高了3个百分点。

五、现代化定义同中有异。今年3月，中非50国学者在中非智库论坛第十三届会议上联合发表“中非达累斯萨拉姆共识”，“支持各国探索基于资源禀赋、经济发展水平、文明特性和社会制度的现代化模式”，拓展了“全球南方”走向现代化的路径选择。习近平在开幕式主旨讲话中就携手推进现代化提出六大主张，即公正合理的现代化、开放共赢的现代化、人民至上的现代化、多元包容的现代化、生态友好的现代化、和平安全的现代化，与中共二十大概括的中国式现代化五项特征明显有异。《北京宣言》第（三）项、《行动计划》第1.10节都定义，世界现代化应该是“和平发展的现代化、互利合作的现代化、共同繁荣的现代化”，也未完全照搬中方六大主张、五项特征。

掌握国际规则话语权

中非在十个方面与西方隔空叫板的意味浓厚。外交辞令中，所谓呼吁，通常是对现状已有不满、批评，因此提出改进建议。美国未经安理会授权涉嫌非法发动第二次海湾战争，欧洲立场分裂，时任防长拉姆斯菲尔德以此划界“老欧洲”、“新欧洲”。如今，“老西方”、“新南方”的分歧和较劲也呼之欲出。

一、合作。《北京宣言》第（五）项宣示，“中非坚持在涉及彼此核心利益和重大关切问题上相互支持。”这种合作互惠共赢，例如中国支持非洲国家实现民族独立、支持非洲一体化建设和联合自强；非洲国家支持中国维护主权和安全、促进国家统一。王毅9月3日在中非合作论坛第九届部长级会议强调，“中国将永远同非洲兄弟站在一起，中国在联合国安理会的一票将永远投给非洲”；9月5日在记者会上介绍，峰会期间，中非双就国际形势和全球治理进行了战略对表，一致同意在涉及彼此核心利益问题上坚定相互支持，一致同意践行真正的多边主义，一致同意打破“小院高墙”、反对歧视偏见、纠正历史不公。

二、平等。不干涉非洲内政，是中方提出的对非合作“五不”原则之一。说白了，就是平等尊重，倾听非洲的声音，不盛气凌人，不做非洲的教师爷，不附加任何政治条件。肯尼亚经济学家赖德接受采访时表示，与中国合作，非洲国家不用被迫改变自身政策。赞比亚学者莫约出版《援助的死亡》一书指出，中国对非合作方式的核心是让非洲人民掌握自主权。非洲记者协会秘书长阿巴斯写道：“中国进入非洲市场，做得比那些指责中国的国家更好，因为中国在和非洲国家签署合作协议时，不设置苛刻条件，不干涉非洲国家内政。”

三、治理。中非宣布践行真正的多边主义，反对殖民主义遗毒，反对少数国家垄断国际事务，反对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坚定支持增加发展中国家特别是非洲国家在国际治理体系中的代表性和发言权，坚定维护“全球南方”的共同正当权益。虽然没有指明对象，但针对美国和G7的意图明显。中非共同倡导平等有序的世界多极化，坚定维护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以国际法为基础的国际秩序、以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为基础的国际关系基本准则，不接受美国定义、主导的“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呼吁对联合国进行必要改革和加强，纠正非洲遭受的历史不公，增加发展中国家特别是非洲国家在联合国及其安理会的代表性。中方在安理会改革问题上支持就优先解决非洲诉求作出特殊安排，但未表态支持哪国任常任理事国，南非、埃及就摆不平。

四、人权。坚决反对将人权议程、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及其相关机制政治化，反对一切形式的新殖民主义和国际经济剥削。各国有权走符合本国国情的人权发展道路，一致反对将人权问题政治化，反对借人权干涉别国内政，支持提升发展中国家在多边人权机构中的代表性和发言权。

五、独立。反对贩奴、殖民主义、种族隔离等历史罪行，呼吁西方通过赔偿还非洲以公正。认为厄立特里亚、南苏丹、苏丹、津巴布韦有权决定自己国家的命运，要求西方结束对以上国家长期制裁和不公正待遇。抱怨国际机构对发展中国家的主权评级不客观、不透明，影响其借贷成本，因此在非盟框架内、在非洲开发银行支持下创建一个非洲评级机构，重视非洲经济独特性。

六、金融。呼吁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份额、特别提款权和投票权进行改革，提升发展中国家代表性和发言权，资金使用向非洲国家等发展中国家倾斜。呼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改革贷款审批程序，支持非洲国家更高效获取发展融资。发达国家应承担发展筹资首要责任，履行官方发展援助承诺和气候融资义务并特别关注脆弱国家。

七、贸易。中非维护以世界贸易组织为核心的多边贸易体制，反对各种形式的单边主义、保护主义和极限施压，反对“筑墙设垒”“脱钩断链”，维护包括中非在内的广大发展中成员正当利益。《行动计划》第7.1.1节称，”中方乐见非洲在2063年前成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和最大制造中心“，若非洲如愿实现，意味着美国或欧盟至少一个被超越，将重塑现有的国际经济格局，进而必然影响国际政治格局。

八、气候。谴责一些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采取侵害其可持续发展权利的单边强制性措施，反对碳边境调节机制等以应对气候变化和保护环境为由采取的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措施。呼吁国际社会落实公平、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等原则，照顾和重视包括非洲国家在内的发展中国家的特殊性。呼吁发达国家承担绿色气候基金和“损失与损害”基金、适应基金等为发展中国家提供和动员气候资金的义务，坚决履行率先减排义务，加强对非洲国家提供资金、技术和能力建设支持。重申国际社会应对气候变化挑战应坚持多边主义，反对单边制裁和绿色壁垒。

九、文明。双方致力于维护世界文明多样性，坚决反对将个人价值观及模式普世化，坚决反对搞意识形态对抗。说白了，就是反对普世文明，反对文明冲突。

十、战争。《北京宣言》第（十三）项回应两场战争，与西方偏好迥异，俄乌战争仅以“我们支持一切有利于和平解决乌克兰危机的努力”一句带过。大量内容是针对以巴战争，包括：对加沙地带严重人道主义灾难和对全球安全产生的负面影响深表关切；呼吁立即实现停火止战；支持建立以1967年边界为基础、以东耶路撒冷为首都、享有完全主权的独立的巴勒斯坦国；呼吁国际社会不因巴以冲突、乌克兰危机等问题减少对非洲的支持和投入等。中国已在中东调停沙伊恢复建交、巴勒斯坦内部各派矛盾，可以预见今后非洲国家之间、一国内部如有矛盾甚至战乱，中国也将积极尝试调停，作用或超前殖民地宗主国法国、美国。

掌握债务问题主动权

债务对各国而言，都是一个高度敏感的政治、经济和社会问题。发展中国家的债务脆弱性日益凸显，世界银行预计，24个最贫穷国家的偿债成本将在2024年激增39%。

中国民众频繁抱怨自己还不富裕、透支援外，西方国家和媒体频繁指责中国造成非洲债务危机。法新社9月1日报道，过去十年，中国向非洲国家提供了数十亿美元的贷款，帮助它们建设基础设施，但因让非洲国家背负巨额债务而引发争议。彭博社报道，中国10多年来向非洲提供超过1200亿美元的政府支持贷款，非洲国家因此被指陷入债务陷阱，部分国家违约并引发漫长的债务重组。

中国照例频繁否认西方的相关指控，非洲国家债务危机主因不在中方，这个观点得到非洲的认同。《行动计划》第3.5.6认为，“多边金融机构和商业债权人作为发展中国家最大债权方，必须积极参与减缓债，为发展中国家提供更多发展资源。”第7.6.1节表示，“非方赞赏中方通过多双边渠道，为非洲国家应对债务问题作出积极贡献”，“敦促其他双边官方债权人、商业债权人和多边债权人按照‘共同行动、公平负担’原则参与非洲国家债务处理和重组。”

非洲开发银行和中国人民银行已成功实施第一阶段总额20亿美元的“非洲共同增长基金”，中方承诺向非洲开发基金（ADF）第17次增资贡献力量，还承诺未来3年投资非洲3600亿元人民币，推动“十大伙伴行动”实施。

中国对免除非洲国家债务理性慎重，量力而行。《行动计划》第2.2.5节确认，“免除与中国有外交关系的非洲最不发达国家截至2024年底到期未还的政府间无息贷款债务”，中方及其官媒虽然避而不谈，却清晰展示了中国的理性和精明。只免除今年底到期未还债务，明年及以后再一事一议；只免除政府间无息贷款债务，通常比例不高且更偏公益；只免除非洲最不发达国家债务，增加道义性和可持续。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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