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媒｜小小的大豆是如何卷入中美贸易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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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农民的生计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中国消费者，这为北京方面在与特朗普谈判时提供了一件有力的武器。

Patrick Thom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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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多年被全球政治风云反复冲击之后，伊利诺伊州农民迪安·布赫霍尔茨(Dean Buchholz)以为自己什么阵仗都见过了。但当他种的这季大豆因一场南美金融危机而遭殃时，他还是大吃了一惊。

就在特朗普(Trump)政府承诺提供200亿美元贷款，以支持阿根廷自由意志主义派总统哈维尔·米莱(Javier Milei)领导下的阿根廷财政之后没几天，中国就从阿根廷购买了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大豆。这笔巨额农产品交易在国际市场上引发连锁反应，令美国大豆价格承压，同时提振了阿根廷的货币走势。

在与华盛顿的贸易战正酣之际，北京方面与布宜诺斯艾利斯携手，向世界展示：没有美国大豆，日子照样能过。

一些美国农民认为这是阿根廷的背叛。布赫霍尔茨说：“我们拿纳税人的钱去帮助他国”，结果“他们却要置我们于死地”。

上周，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和中国领导人习近平在韩国会晤后同意缓和贸易紧张关系。特朗普表示，如果北京方面限制用于制造强效阿片类药物芬太尼的成分出口，他将下调对中国商品的关税。美国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Scott Bessent)说，中国承诺在本收获季购买1,200万吨美国大豆，并在未来三年每年购买2,500万吨。

贝森特说：“我们伟大的大豆农民不再会被中国当作政治棋子——这事到此为止了。他们未来几年的境况应该会好起来。”

但是，许多美国农民仍感觉自己是棋子。中国的这步棋凸显了过度依赖一个可以随时“关闭贸易阀门”的大国所带来的风险，这种招式足以改变他们的命运。

协议条款尚未公布。按目前披露的信息，中国今年同意购买的美国大豆数量少于去年。过去10年间，中国平均每年从美国进口2,900万吨大豆。

“我觉得人人都把我们当棋子”，在伊利诺伊州拉萨尔县耕种约1,000英亩土地的戴维·伊泽曼(David Isermann)说。与许多农民一样，他正在观望中国是否会兑现其大豆采购承诺。伊泽曼说，农业地区有很大一部分人支持特朗普，但“他惹恼了种大豆的农民”。

自中美宣布达成贸易协议以来，农民出售大豆的价格有所回升。但在北达科他州东北部的Walsh Grain Terminal，近来不到每蒲式耳10美元的价格仍让大多数种植者难以盈利。

在伊利诺伊州杰克逊维尔种植超过2,000英亩玉米和大豆的马文·约德(Marvin Yoder)说，他开车往南约80英里到了圣路易斯地区。密西西比河的港口愿意以比他家附近本地粮库高出约40至45美分的价格收购他的豆子。

约德说，特朗普政府的贸易协议可能在短期内有助于改善农民的财务状况，但无法解决更大的问题：巴西。他说，美国农民曾经在全球农产品出口中占据主导，但全球其他地方已经赶了上来。

“巴西每年都在扩张，他们有廉价的土地和劳动力”，他说，“那儿也有一些精明的农民。”

时机不佳

对美国大豆农民来说，市场不确定性来得不是时候。今年的收成预计将是史上最大规模之一，农民手里的豆子比销路还多。

成本在上升，价格却很低。一些已经卖掉今年收成的部分蒲式耳大豆的农民正面临财务亏损。特朗普已承诺提供数以十亿美元计资金纾困，帮助农场维持经营。

在伊利诺伊州温彻斯特耕种约8,000英亩土地的迈克·达曼(Mike Dahman)说，今年种大豆是亏本买卖。他估计，扣除土地租金和运营成本，每收获一英亩就要亏大约100美元。

今年达曼把大部分收成选择入库而不是出售。上月，他把一车刚收割的大豆运到伊利诺伊州弗洛伦斯一家嘉吉(Cargill)旗下的储运粮库，但在该设施将粮食装船时被拒收。他只好以略低的价格卖给了邻近的另一家粮库。

“你要是种大豆，十有八九要亏钱”，达曼说。

中国因素

中国一直是全球最大的大豆进口国，正是这种需求推动大豆成为美国第二大种植作物。行业组织美国大豆出口协会(U.S. Soybean Export Council)早在1982年就在北京设立了办事处，推广富含蛋白、用于育肥牲畜的美国大豆。

20世纪90年代，中国不断壮大的中产阶级开始偏爱猪肉和禽肉，使得大量大豆成为必需。作为回应，美国农民将数百万英亩的土地从种植小麦等作物转向种植大豆，尤其是在大平原地区。

美国每年约有一半大豆用于出口。其余被加工为食用油、生物燃料（如生物柴油）以及动物饲料用豆粕。全球几家大型种子与农资公司推动的技术进步，预计将帮助农民在未来提高单位面积产量。

围绕大豆以及对华大豆运输，一整条物流链应运而生——包括将大豆压榨加工成油的工厂、铁路线和美国西海岸港口的升级。几十年来，这种油料作物维系着成千上万农民及美国农村经济的生计，他们长期依赖对中国的销售。

一个关键的转变发生在特朗普第一个任期内，当时他对中国加征关税，引发了一场广泛的贸易战。这导致中国对美国大豆的进口急剧下降，严重影响了美国农民。为了抵消这些损失，政府在2018年和2019年向大豆种植者提供了约230亿美元的补贴。

行业官员称，后来出口有所反弹，但此后中国已投入数百亿美元用于建设南美洲（特别是巴西）的农业供应链和基础设施。中国国有农业巨头中粮集团(Cofco)正在巴西海岸开发一个用于大豆和玉米出口的大型港口码头。

在投资涌入和大量可耕地的帮助下，巴西十多年前就超过美国，成为世界头号大豆出口国。去年，该国占中国大豆进口量的70%，是15年前的两倍。

巴西因砍伐亚马逊雨林用于农业生产而受到一些领导人和非政府组织的批评。在今年早些时候的一次会议上，美国农业部副部长史蒂芬‧瓦登(Stephen Vaden)表示，巴西的森林砍伐是一种不公平的贸易行为，使其比美国农户更有优势。

特朗普重返总统宝座后，美国与中国的贸易紧张关系加剧。特朗普政府官员认为，中国需要美国大豆，随着两国在贸易壁垒问题上展开针锋相对的斗争，强硬言论随之出现。中国也没闲着。

阿根廷在9月份取消对农产品出口征收的26%出口税，直至销售额达到70亿美元。几天后，阿根廷向中国出售了大量农产品（包括数十船大豆），占据了该额度的绝大部分。

时任总统发言人在社交媒体上发帖称，阿根廷官员认为暂停征收出口税是提振该国不断下跌的比索的一种方式。但由于此事发生在美国财政部策划的200亿美元金融救援行动开展之际，美国农业界的许多人感觉被背后捅了一刀。

9月，美国财政部长贝森特正坐在第80届联合国大会会场，他读到一位不满的同事发来的短信。农业部长布鲁克·罗林斯(Brooke Rollins)写道：“大豆价格因此进一步下跌，”并补充说，“这让中国对我们有了更多筹码”。

将阿根廷大豆运往中国的正是嘉吉和Archer Daniels Midland等美国农产品贸易商。嘉吉按销售额算是美国最大的非上市公司。这是贸易公司在美国境外赚钱的方式之一，尽管美国大豆种植户正因出口渠道变窄而遭受重创。

嘉吉首席执行官布莱恩·赛克斯(Brian Sikes)说，像巴西这样的国家注定要帮助扩大农产品的生产，以养活不断增长的全球人口。嘉吉在世界各地采购、销售和加工农作物。

赛克斯表示：“我们无疑将南美洲视为一项投资。”他补充说，过去三年该公司最重要的投资是美国和巴西。在巴西，总部位于明尼苏达州的嘉吉过去五年中投资了约15亿美元，包括投资于大豆压榨和加工设施。

不确定的未来

代表美国农户的行业组织对特朗普与中国的贸易协议表示欢迎。

美国农场局联合会(American Farm Bureau Federation)主席兹培·杜瓦尔(Zippy Duvall)说：“扩大市场和恢复中国的采购将为那些正苦苦挣扎的农户提供一些确定性。”

尽管如此，农户和行业分析师警告说，中美之间的紧张关系可能会恶化，使大豆种植者再次陷入困境。

“人们抱持谨慎乐观的态度，”市场研究公司StoneX的首席大宗商品经济学家阿兰·苏德曼(Arlan Suderman)说。“但大家也清醒地认识到，两国远未解决所有分歧，使得这些协议随时可能因局势再度升级而瓦解。”

Archer Daniels Midland首席执行官胡安·卢西亚诺(Juan Luciano)本周表示，总统特朗普最近与中国达成的贸易协议何时能带来好处仍不确定。

“我们真的需要这项贸易协议明确下来，” 卢西亚诺说。“从表面上看，这对于Archer Daniels Midland和整个谷物行业来说是可能的、积极的，但我们还没有看到一份强调细节的联合文件。”

美国大豆种植户在寻找其他市场方面正取得一些进展。

美国大豆出口协会负责人吉姆·萨特(Jim Sutter)说，从9月到10月初，不包括对中国的大豆出口比上年同期增长了约45%。

泰国一直从巴西采购大豆，但该国的动物饲料加工商和食品公司已经增加了对美国大豆的采购。孟加拉国、巴基斯坦和欧洲国家也在增加采购量。萨特表示，埃及和摩洛哥等北非国家也展现出增长机会。

尽管如此，这并不能完全抵消中国市场的影响。在每个美国收获季，中国每周对大豆的大量采购为农民提供了确定性。来自其他国家的采购则较为变化不定，这增加了农民的储存成本，并加大了市场的不可预测性。

在北达科他州东北部拥有约3,000英亩农田的格雷格·阿蒙森(Greg Amundson)说，在正常年份，他所有的大豆都会销往中国。

今年，他用卡车把大豆运到一家大豆压榨厂，在那里大豆被磨成油和牲畜饲料用的豆粕，但价格低于他的预期，这让他感到沮丧。每蒲式耳几美分的差价就可能决定今年是盈利还是亏损。

在特朗普上任前，农业经济就已出现了麻烦迹象。连续几年的丰收导致玉米和大豆供过于求，压低了价格。阿蒙森的化肥成本每袋比去年高出约100美元。种子成本也上涨了约10%到20%。

阿蒙森说，与中国的贸易协议应该会给市场增加一些稳定性。尽管如此，全球大豆仍然供过于求，价格仍不够高，无法弥补农民不断上涨的成本。

“短期内这起不了太大作用，” 他说。“世界上的大豆实在太多了，这就是价格如此之低的原因。”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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