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税高墙下的突围：中国跨境电商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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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中国跨境电商迅猛崛起，以Shein、Temu、速卖通为代表的平台迅速拓展全球业务；无论是乘势而上还是步履维艰，对于中国商家来说，巨大的市场不确定性依然存在。

邹宇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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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正在绞尽脑汁寻找出路，有些客户计划把货物运到第三方国家中转后再售卖到美国。”现年55岁的孙银娇在义乌做纺织品花边等小商品外贸买卖已有20余年的时间，如今美国对华关税新政正在改变以义乌为代表的中国小商品外贸格局，孙银娇也倍感压力，试图寻找新的出路。

然而，特朗普政府瞬息万变的政策正在打破她的幻想。4月17日，彭博新闻社援引知情人士消息称，特朗普似乎正准备向其他国家施压，要求他们限制与中国的贸易。匿名知情人士表示，特朗普的高级经济顾问正在考虑，要求来谈判的贸易代表对与中国关系密切的国家征收所谓的二级关税。彭博新闻社称，数十个国家正在与美国谈判寻求关税减免，作为交换，美国希望这些国家不要再购买中国商品，不许中国货物经由他们国家运输，不许中企在其境内设立工厂等等，以防止中国找到绕开关税的途径。

时间回到2025年4月2日，特朗普政府宣布实施名为“对等关税”的贸易政策，随后不断加码，对中国进口商品征收高达145%的关税，并提出自5月2日起取消了原有的800美元以下小额包裹免税待遇。美东时间4月15日，白宫再次发布了一份名为《唐纳德·J·特朗普总统通过针对加工关键矿产及其衍生产品的232条款行动，确保国家安全和经济韧性》的说明书。这份说明书中指出，“由于中国的反制举措，目前美国对华关税税率最高抬升至了245%”。而根据一份第三方机构的测算数据，目前美国对华注射器和针头征收的关税税率达到245%，锂电子电池关税税率为173%，羊毛衫关税税率为169%，盘子关税税率为159%，烤面包机关税税率为150%，电动汽车关税税率为148%，均高于145%。

近年来，中国跨境电商迅猛崛起，以Shein、Temu、速卖通为代表的平台迅速拓展全球业务，加之以义乌为代表的小商品出口集团，形成庞大的跨境产业链。2024年上半年，中国跨境电商出口规模达到1.25万亿元，其中美国市场占比最高，达到34.2%。主要商品涵盖服装、电子产品、日用品，这些平台凭借高性价比产品和高效的物流体系成功占据美国消费市场重要份额。此前，美国对价值低于800美元的包裹实施免税政策，这大大降低了跨境电商的运营成本，也推动了诸如Shein、Temu等平台在美国的高速增长。如今，伴随可能高达245%的新增关税实施，这种商业模式的利润空间被极大压缩，市场竞争力也迅速下降。相比此前关税措施，这次政策更具全面性和针对性，直接冲击跨境电商中的服装、电子产品、日用品等主要品类，以及以义乌为代表的小商品出口行业。这使得原本依靠低成本迅速扩张的电商平台以及大量中小企业面临前所未有的成本压力和市场萎缩风险。

新政颁布后，Shein和Temu迅速作出反应，宣布自4月25日起在美国市场提高商品价格以应对高额关税带来的成本上涨。同时，这两家公司也显著削减了美国市场的广告投放，据市场情报机构 Sensor Tower 数据，4 月前两周，Shein 在、TikTok、YouTube 和等平台的日均广告支出下降了 19%，与去年同期相比几乎减半，特别是 YouTube 的广告投入被大幅削减。而 Temu 已将其在 Meta、X 和 YouTube 等平台的广告支出平均削减 31%，显示出强烈的成本控制需求。不仅仅是这几家企业，整个跨境电商行业均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市场冲击，多家供应链企业反馈订单明显下降，产业链面临深刻的结构性调整。

也有一些中国企业借势而起。伴随着美国对中国关税政策愈演愈烈，4月中旬，中国跨境电商应用敦煌网DHgate在美国市场苹果应用排名从第352位飙升到免费iPhong应用排行榜的第二位，仅次于ChatGPT。截至2025年4月17日，DHgate APP在全球市场热度飙升，展现出爆发式增长态势。数据显示，4月13日起其IOS下载量持续迅猛攀升，单日下载量峰值相比4月12日增长近18倍。Andorid端下载量也同步爆发，单日峰值相比4月12日增长近16倍。多国多品类交易额显著增长，在97个国家交易额增速超过100%。

作为成立于2004年的B2B跨境电商平台，敦煌网多年来一直与中小微企业在一起，将中国制造直连海外采购商。“平台展现出的韧性和持续创新力，是这次机会到来的根本原因。”对于连日以来的巨大热度，敦煌网回应称，“此次受到市场关注并非偶然，是我们从2020年开始在社交媒体、内容生态、达人网络等领域持续深耕的结果。不追逐短期热点，而是为真正的长期信任关系做铺垫。”

然而，无论是乘势而上还是步履维艰，对于中国商家来说，巨大的市场不确定性依然存在。为应对变化，一些成熟卖家如平台上的卖家开始暂停对美供货，仅消耗库存以应对短期的不确定性。同时，企业积极拓展海外仓储，尝试更灵活的半托管模式，以降低物流和关税风险。此外，平台也积极招募更多的本地卖家，从而减少对单一市场的依赖，提升市场运营的本土化程度。

义乌作为全球闻名的小商品贸易中心，面对关税政策的严峻冲击，积极寻求市场转型。据孙银娇透露，义乌苏溪镇的一些对美贸易厂家已经全部停产，而她自己也在将市场大部分转移至伊拉克、亚美尼亚等国家。此外，也有不少商家迅速将业务重心转向欧洲、中东及拉美等新兴市场，同时强化产品附加值和品牌竞争力，积极开展与当地企业的合作，以降低政策不确定性带来的风险，维持市场的持续增长。

麦肯锡、贝恩等国际咨询公司均提出预警，称企业将面临更高的成本压力和利润空间压缩。此外，供应链重构将成为长期趋势，企业可能将供应链转移到东南亚和拉美，以规避高关税带来的冲击。

“关税，其实一直对中国的消费行业，尤其是跨境电商和义乌这类针对海外的小商品行业的厂商带来影响，但20%-45%的关税，带来的可能是商业的影响。然而，245%的关税，带来的却可能是超越商业而‘创造新秩序’的影响了。”东方线上策略总监徐百威表示，此前关税对于中国消费产业的影响，是例如当我们提及关税在一定范围内的提升时，可能会影响产品的价格、销量。短期内，可能会倒逼企业或厂商因现金流紧张造成心理慌乱甚至停止商业作为，“中期”开始转变经营策略、调整价值链或多方压注、心理层面进行博弈，直到“长期”必须做出选边（要参与哪一个贸易集团）、破坏式创新与发展新的技术路线、或回到对穿越周期的竞争力与重点政策的各种分析。彼时，我们尚未跳出商业的框架：不论是跨境电商或义乌的厂商，都在这样的轮回中如履薄冰地兢业前行。

然而，当关税成为几乎不可逾越的壁垒，或高过某一个厂商与企业的心理承受极限时，思路灵巧而一向趋利的（部分）厂商们，可能进一步发生类似“顿悟”的现象，忽然开始采取全新的秩序。

徐百威进一步说明，新形势下，厂商们将跳过了传统商业的基础周期（近100年主要由技术驱动），开始关注全新的商业模式，透过从法务上对专利、合同、与起到关键作用的“其他要素”的构成，来跨越对他们持续、快速获利带来阻碍的壁垒，这些操作的基本思路将会是以“羊毛出在猪身上”这类不对称的复杂逻辑，透过曲线救国的路径，将生意进行到底——厂商会寻找更多新奇的手段，让过去的货品财、运营财逐渐转化为技术财与管理财，再进一步将技术与管理财转化为知识财与资本财，然后更进一步地跨行业以包含新的金融手段与媒介的形式，将资本财转为结合技术、管理、金融三者的新财货，尽可能地跳脱过去的关税课征范畴，然后重新打开持续获利的开关，以一种全新的秩序开启新一轮的周期。

而类似的手法，或许在目前尚处在既定规范之外的灰色地带，或因为参与者在特定环节采取了全新的技术（例如区块链加密货币形成的新金融商品）或原始的手段（在缔结合同时干脆就握手订约后以物易物）而变得难以追溯，但这些都成为了新秩序的一环，可能在关税课题长期发生的时刻，成为了可考虑的替代方案，甚至进一步地，在可预见的未来演变出新的合法合规形式，而这是一种新形态的商业创新。

徐百威认为，在此前的关税政策下人们还可以在商言商，因为不必追求快节奏，人们会更多地以长期思维进行布局，以数字进行精算、在技术上寻求突破。但在今日，当关税政策已经远超过厂商或企业的想象时，这就成为了人们常说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里的对策了，这或许可称之为“灰色创新”。

然而，不仅是产品技术与超越周期的竞争力提升在剧烈变动的关税环节中缓不济急，从而让商业的新秩序产生，还有很多因素也推进了新秩序的产生。例如快速提升的数字化消费、高效运转的价值链，造就了习惯任何产品均可以找到平替的消费者，这些消费者要求产品价值链中的透明度持续提升，但也进而压缩了消费品企业的中间利润。这就好比消费市场被要求快速地、持续地分辨黑白，因此企业在环境的剧变之中更需要另辟蹊径才能获利。

更进一步对照现实，这就仿佛在当前的经济环境中，当多数人开始预期冷气团可能会到来时，找到地图的人们，更会逃难般地争先恐后寻找生存的新路径，让“灰色创新”立足灰色系统理论，更快地跨过了传统的驱动技术、流程或模式去创造新范式。“时刻迎来剧变的此刻，灰色创新的确是一个我们认为VUCA（易变性、不确定性、复杂性、模糊性）时代值得关注的课题。”徐百威说。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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